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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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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

既要往荊南去, 有些事就得安排好了再走,兩人都不是心血來潮的年輕人,身上都擔著重任。

淩湙既打定了要帶崔閭往荊南走一趟, 那關於荊南與博陵崔氏之間的祖上恩怨,自然是要查清楚弄明白的,也不光是聽崔閭說, 他也得聽聽荊南那邊怎麽講,但最終結果, 無論誰對誰錯, 都不是能阻止他將崔閭帶往荊南的理由。

他了解過往,是出於對荊南蠱族的尊重,但過往不涉及現在, 尤其崔閭現在的身體狀況, 容不得他慢慢花時間來調解兩方糾葛, 他身上的聖王蠱,足以壓服所有蠱蟲, 令它們蟄伏。

崔閭身上禦寒的夾襖,和從頭到腳裹的嚴嚴實實的大氅,在別人看來富貴逼人,甚有大老爺派頭,但在淩湙眼裏,那就是身體發虛的象征, 是不健康的身體狀況, 才需要的外在保護措施。

哪像他和幺雞,年紀哪個不比他大?可他倆裹厚襖穿大氅了麽?一年到頭都是單衣薄衫, 偶爾裹件描金繡銀的披風,為的也是彰顯身份氣勢唬人去的, 大氅那密不透風的厚重物,裹身上跟聚火爐子一樣的熱死人,他和幺雞壓根穿不住。

哦,剛入江州那會子,受崔閭相邀去衙署後院喝酒那次,身披大氅隆重赴約,那是為了帥,是對於棋鼓相當者的尊重,還有一絲絲屬於男人間的暗裏攀比。

後來相處熟了,淩湙便再沒穿過厚衣服,大冷天的身姿輕盈挺拔,健步如飛,叫裹成粽子的崔閭羨慕不已,一件萬金難求的大氅,都裹不住他嫉妒到冒泡的心,常於閑談中酸嘰嘰的吐槽兩句,什麽冬不保暖老來遭罪,貪涼會使胳膊腿生疼鉆風,老人家要有老人家的自覺,手爐火盆不能離,免得病了還要累得兒孫來侍疾,哦,本府忘了,你是個未婚的老光棍。

逗的淩湙哈哈大笑,睇眼看他明明羨慕,卻狂冒酸水的好玩樣子,男人相處,除了公務,聊天說笑也不全是出口成章,談文弄史,偶爾幼稚起來,不比頑童強多少,比身體、秀肌肉,也就不好意思像小兒般的,比尿程遠近,不然指定是要往廁房裏比大小的。

幺雞那貨就非要跟他比過,然後沮喪了半拉月,再不提比這茬了。

太上皇要被這小老頭的酸樣樂死,鼓動的身體肌肉,更撐的衣裳線條緊實,顯露出青壯男子的傲人資本,更激的某府臺破防,指著他開始曰聖人言,什麽正衣冠束衣帽,乃君子禮儀,狂悖放浪有失君王氣度等等等等,總之一個意思,少在我面前秀我逝去的青春。

更惹得太上皇插腰大笑,邁著大長腿站到某人身前,更故意的拿手在其頭頂上比劃,一副你就是鼎盛之年,論個頭也比不上我的氣死人樣,沒法子,咱這是先天優勢,你羨慕不來,好懸把人氣倒,那酸言酸語直叨的人耳根子疼,叫太上皇悶心裏,想起來就去戳兩下,然後會如願再聽到不重樣的酸腔酸調。

太好玩了,這受古板教條長大的小老頭,也不像現代人那樣說直白的酸話,弄的文雅詞腔換著花樣酸,端著一副儀表堂堂的模樣氣度,維持著所謂君子風範,言行表裏反差巨大,把憋著壞故意來惹嫌的太上皇逗的打跌,某人只要一張嘴,他就開始拍著腿的直樂呵。

哈哈哈,這小老頭兒!

好似故意般,倆人說開了後,淩湙就愛覷著沒人的時候,壓低嗓門喊某人小老頭兒,故意氣他,尤其在被使喚著出去幹活的時候,就愛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腔調,似抱怨似調侃上一句“你這小老頭是使喚我上癮了是吧!”

然後墊著腳的,在某人的瞪視中,溜之大吉,留下一串洪亮的笑聲。

幺雞和王聽瀾他們也見怪不怪了,只對著崔閭更顯了幾分尊敬出來,淩嫚則左一個帷蘇哥右一個帷蘇哥,到了婁文宇這裏,打前一句崔伯好懸沒給崔閭嗆死,一問之下,竟是跟了李雁的身份叫,覺得叫聲伯伯親切。

崔閭:……這打蛇隨棍上的本事,自己真是自嘆弗如啊!若然太上皇讓他叫聲哥,他也不能叫不出口,連最珍貴的替命蠱都許了他,那聲哥也硬卡嗓門裏出不來。

婁文宇這臉皮,他是真沒有。

現在好了,自定下引蠱入體之事後,某人終於不酸了,一副你且等著我回春再來比,行事都比之前得勁了許多,日常安排事務,都帶著對未來的期許。

這是淩湙最欣賞他的一個地方,不矯情、不諂媚,亦非常的能沈住氣,沒有因為如此巨利,而對他有態度上的轉變,該使喚使喚,該差遣差遣,甚至更加的不見外了起來。

但他就是感到高興,為這不見外的態度。

“咳咳,快快,給我倒杯茶……帷蘇?”

一腳跨進門,就捏著喉嚨叫人的太上皇,聲音戛然而止,與揉著額頭剛從桌幾上擡起頭的崔閭對上了眼,他快步上前撐著桌面傾過身去湊面前去看,“你怎麽了?”

崔閭瞇起眼睛,看清了人後,才掩了袖子打了個哈欠,“沒事,累困了趴一會兒,哦,你說什麽?”

太上皇搖手,自己走到桌前倒茶,一口氣咕咚灌了好幾杯,才道,“剛去跟玻璃坊的工匠,去地下城安裝加厚玻璃臺,幾處跑下來差點叫人悶死,地下城換氣口還得多加幾個,這人一多熱氣上升,別說衣裳,裏面都有人打光膀子了。”

玻璃坊那邊到底因技術有限,燒不出鋼化玻璃,加厚的還得再圈一個鐵網托底,如此一來,折射下來的光源就不夠了,早前的透氣口還得增挖上百個,不然地下城的氣流憋悶,不利於人長時間呆著。

還有百業綜合學府大樓那邊,目前正在打地基階段,因為入冬,氣候驟冷,土塊凍的難以挖掘,每日只安排了少量的工匠,先把待挖的地基標塊一處處打線標出來,等天氣一好,就準備開始加緊動工。

崔閭把這兩處丟給他後再不過問,一心撲在城南的拍賣場上,想趕一趕年後的元宵節,因此,即便天寒地凍,那邊也在加緊施工,連著地下賭坊和小紅樓的建築,一起催工加點連夜不休,目前已經到了封頂階段。

太上皇順手也給崔閭倒了杯茶,看著他熬紅的眼睛,和鬢角邊又增多的白發,不由道,“也不必趕那麽急,等咱們從荊南回來再開業也行。”

崔閭的意思,是先將拍賣場開起來,趕一波年節的消費高峰,太上皇先前也是讚同的,商賈摟錢,向來以年節日為最,就是他那個時代,沒有節日還創造節日引人消費呢!

在這裏,年節舉家出游,逛一逛集市,看一看燈籠,煙花柳巷肯定都人滿為患的,正是生意門裏的黃金期,錯過了,整個春月裏,就沒有更好的節日氣氛了。

可看到崔閭因此熬出蒼白的模樣,若非他底子好,可能真要往老態龍鐘上奔了,太上皇有一瞬間的不忍,覺得自己現在不是被他驅使去四處奔波幹活,而是這人在消耗生命的幫他設局解憂。

那一句“你驅我如牛馬使喚可解氣”的玩笑話,便噎在了嗓子眼裏。

崔閭沒在意自己又添霜的兩鬢,稍微整理一番後才道,“此一趟不知盤桓多久,即是早前就制定的計劃,還當安排好了才行,否則便是去了,我這心也放不下。”

一邊說人便一邊站了起來,扭身去找扔在一邊的大氅,因為屋裏燒了火盆,他回來時便解了衣,這會夠著了大氅就往身上披,邊系帶子邊道,“我還得往城南去一趟,今日有船將一些裝飾物,和桌椅運來,我去看看做工質量,另外賭坊那邊招的好手,說要練個拿手絕活,我得看看是不是真有吹的那麽絕。”

既要開賭坊,就得招些會賭的高手來做莊,別把賭坊開虧了本,那可就是道上出的天大的笑料了。

至於桌椅裝飾,自有董經歷他們負責,他去看,只是表示自己的關切,好不叫下面人有糊弄之心,且當時因著江州本地制藝限制,這一批室內擺設,都托的婁文宇在保川府找人定制的,價錢給足,且保證婁文宇能得些回利,因此,若與他出的圖紙有差,他可不會太好說話,擡手放過的。

因心裏存著事,到撞著人了,崔閭才回過神來。

卻見胸前伸來一只手,嘆息道,“迷迷胡胡的,連大氅穿反了都不知道。”

領前的帶子被拆開,裹在身上的大氅被掉了個面重新披回他身上,卻是太上皇親自服侍他穿了。

“擡頭。”氣息從他頭頂上噴下來。

崔閭仰起腦袋,好方便面前人幫他系領帶,狐毛領貼在臉側,帶來陣陣暖意,他半瞇著眼帶著剛醒的昏沈調侃,“先生這侍候人的技藝挺熟。”

淩湙搖頭,幫他把大氅撫平,領毛抹順,垂眼斂目嘆息道,“我義父病重那會兒,整個人下不來床,我在他床邊侍候過幾日,沒料這些年下來,倒是手沒生。”

說完拍了拍他的後背,推他往門外走,“回後院去休息一會兒,城南那頭我替你去。”

崔閭腳步向前,裹緊大氅迎頭一陣冷風,摒息過了那陣後,才道,“不了,這會兒休息,夜裏就甭想睡了,趁天還早,敢緊先把賭坊上的人定下來,還有小紅樓裏的姑娘,昨日嬌鵲姑娘已經到了,得安排她融入那幫歌舞妓裏,還要交待管理歌舞妓的嬤嬤,得特別訓練一下她,別回頭叫盧昱看出她的不同來。”

那嬌鵲身上的宅氣特別重,就是後院圈養出來的局促感,她心思是活絡的,奈何從小條件所限,長到現在全憑自身靈性,把她與從小培養的歌舞妓一比,就能看出她的格格不入來,為免使盧昱對她身份存疑,他得安排人系統教化她一番。

說起這姑娘,也是有著要與從前一刀兩斷的決心,原名是徹底不要了,用了崔閭給她取的藝名,算是重新開始。

太上皇跟在旁邊,側身替他擋了口風,這才道,“紀百靈那邊已經在來的路上了,我讓文宇給她收拾了一處院子,回頭派兩個人去看著她。”

崔閭邊走邊點頭,“昨個婁大人來回,說京畿那邊已經有一波紈絝子,組了出游馬隊,還跟了不少女眷,現在江州拍賣場的邀請函,是千金難求。”

有太上皇在旁邊參謀,崔閭又提了諸多意見,最後匯聚出一本珍寶冊,找人拓印了數百本,讓各路行商帶著沿路宣傳,最後在年前,由江州衙署這邊出具的邀請函,終於向各州府京畿貴人圈發放,也不多,就六十六份,持函者可入場。

這一下子,可算是各路人馬彰顯身份的時機到了,沒有兩手本事的,可搶不到這首場拍賣邀請函,整個勳貴圈裏的紈絝子都跟著動了,不惜一擲千金的收購此函,年節下的話題,都圍繞著誰家得了邀請函的話題來講,對那珍寶冊上的東西,更如數家珍,恨不能立刻擁有。

皇帝跟著作戲作全套,在殿內與朝臣商議事的時候,還不小心從袖袋裏掉出一本精美的繪本來,卻正是江州珍寶冊,以示他也對此異常關註。

兩人頂著寒風,一路進到城南地下城,這才感覺暖和了起來,下面施工的人,忙的熱火朝天,見了崔閭,紛紛熱情的打起了招呼,“大人來了?大人慢點,註意腳下。”

地下建築蓋的比地面上的快些,移植的花樹,假山和接的江水做的溪流觀景臺,除了不夠亮堂,其餘一切仿如地面之上。

崔閭與人點頭打招呼後,又扭頭來與淩湙說話,“地下城冬日溫暖,尤其人多熱氣重,前日有老漢來尋我,說是可以在地下城試試種菜,他撒的種子居然活著發出了不少芽,若能試種成功,以後江州市面上,能多不少新鮮菜式,比熬一冬的鹹魚鹹菜強……”

就類似於大棚蔬菜,北境那邊就有,江州此前一直吃的是外面運過來的,價高的只能富戶人家用,若江州本地也能種,確實也能帶動不少百姓有活做,有出路尋,崔閭跟太上皇說這事,就說明他心裏已經拿定了註意,是想要試一試的。

淩湙邊走邊註意腳下,見崔閭一腳差點踩歪,忙拽著他胳膊將人扶穩,無奈道,“你也看著點腳下,公務再忙也不急於一時,我知道你的心意,但你這樣忙的日夜不分,又叫我感到許多的慚愧,帷蘇,計劃很長遠,我不急,你也不要急。”

崔閭撫了下急跳的心口,剛才那一腳踩空,怕真要摔個骨折,忙點頭道,“我知道我知道,就是時間緊任務重,等忙過了這一茬,我就歇歇,放心,我懂分寸的。”

幺雞年都沒過,就領了人出了江州,他又不會臉大的以為,幺雞真是看他顏面上的,沒有太上皇跟後頭催促,依幺雞那性子,指定沒人指揮得動他,因此,崔閭只想用更快的速度,將計劃先啟動起來,越早當然越好。

兩人互相攙扶著,往那一間已經建成的地下暗房裏去,裏面擺放著一條長桌,前面已經站了十來個人,陶小千扶著腰刀在旁邊守著,劉明俊負責跟這些人講考核規則。

天可憐見,他一個官衙知事,沒料竟然有一日要在衙署自建的賭坊裏,跟幾幫子賭鬼說做莊出千舞弊之事。

莊莊件件哪一條都帶著刑律不予等字,偏他家的府臺大人知法犯法,劉明俊說到出千舞弊誰更能糊弄人時,一張臉漲的通紅,不止是心裏羞的,還有叫那些賭鬼揶揄的眼神看的。

可能在他們眼裏,自己這邊的官員,都跟貪官汙吏無疑了吧!

崔閭一眼就看出這文弱官員的內心尖叫,他派他來,就是為了歷練他的臉皮厚度,董經歷已經練出了眼色,知道很多事情需要不動聲色的做,悄無聲息的辦結,到劉明俊這裏,到底還保留幾分讀書人的清高,面皮有些薄,這於之後湧入江州,會往衙署探聽各種消息的人來講,劉明俊就是個易攻處,是以,他需要將這人練成個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的滑溜人,光跟著董經歷還不行,有些事還得經由他自己的手來做成才行。

毀三觀的活計,才能再重建出新的來。

劉明俊彎腰拱手,聲音輕的幾乎不聞,“府尊大人。”

崔閭嗯了一聲,裹著大氅往桌椅後一坐,仰起下巴,“開始吧!”

旁邊太上皇抄手站著,高大威武的身軀,立即震的一排人大氣不敢喘,再沒了揶揄調笑的膽子。

太上皇挑眉,“叫我見識一下你們的本事,須知,能下到這裏來玩的,都是耍牌的好手,若叫人看出端倪來找茬,哼,你們得知道自己的下場。”

一句話,更禁了所有聲息,全都貼墻老老實實的站著了。

崔閭點頭,撐著下巴,嗯,太上皇威武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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